不见长安终成殇

【玄亮】同穴

江城落梅花:

短篇一发完
嗯,三年前的旧文改的面目全非重发。
原文太蠢了我丢人……啊,丢人……


【一】
南国的雨依旧下得淅沥。
史载,先主刘备病逝白帝城,诸葛亮率永安大臣扶柩而返。
在回去的最初的几个月里,丞相为他跑遍了半个益州,给他找到最好的地方长眠。青松,翠柏,什么都种过了,能做的都做了。
他永远也忘不了缠绵病中的君王对他的殷殷期盼。那时的刘备五指成梳替他细细梳理长发,渴切地望着他,目光仿佛赤壁的烈火烧穿他一般,灿若明星,皎若云霞。
“孔明啊。谷则异室,死则同穴……”
——如果长安太远你逆尽天命而不能到,那就回到这儿来,站在我身边。


【二】
自白帝以后,诸葛亮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专注于政务,整日整日地埋在那些公文之间,以此来迫使自己暂时忘却。于是他开府治事,策划东交,筹谋南征,甚至准备北伐。
当长长一卷出师表终于放在年轻皇帝的案头,智商掉线的大臣们才总算回过神来,交头接耳互相瞪眼。其中多半都是劝阻,无非是丞相为文职,镇守成都不宜北伐;曹魏非速亡之国云云。
诸葛但笑而不答——他们不会记得,他的官职曾经叫做将军,他的剑叫章武:将军,战也;武者,止戈。
丞相守国门,君王死社稷。若是君王当真为山河社稷殚精竭虑甚至慷慨赴死,那么丞相是丞相,是将军,丞相是季汉的最后一道屏障。
“相父……何不遵先帝遗愿,留在成都以享天年,此天府之土,近可治,远可图。”
穿堂而过的冷风舔着眉梢。面对众臣尚能云淡风轻的诸葛亮,听到先帝遗愿这四个字,手上重重一抖。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,眼中似有冷浸浸的光在闪烁。
“先帝遗愿,并不与先帝之志等同。若臣昼夜笙歌,下民卒瘅,军不能动……”
他没再往下说,只是保持着伏地的姿势沉默着等待年轻君王的回答。而刘禅则是彻底愣住,举起案头放着的玄色大印不要钱一样死死压在卷轴上,良久之后才生硬地走下陛阶,叹了口气伸手扶起他:“好了,相父,朕准你去。”
这是一双温暖有力的手,让诸葛亮不自觉地想起它主人的父亲。他太熟悉刘备的手了,与刘禅相较到底多了沙场的痕迹,手指上的薄茧更表明了他不是一个只会血债血偿的君王。他也常年笔耕不辍,他的手除了浸在将士的鲜血里,也浸在写满蜀人疾苦的浓墨里。
这双酷似记忆中的手在他出神时紧了又紧:“相父可愿意答应先帝同葬惠陵?”
诸葛亮沉默着松开他的手。满堂寂静,回答他的只有兵戈碰撞,短器相接的哀鸣:“他想要兴复汉室”。


【三】
数年后。
五丈原下雪了。细细的白雪落在山坡上,覆住了栈道的路。哀哀的阳光掠过寂静的山湖,弹跳在军帐门上,却不敢惊醒主人的熟睡,轻轻流泻,笼住清雅的面庞。
五十四岁的诸葛亮卧在榻上,时而清醒时而糊涂。交代完了所有的身后事,他便不再在意围在身边的人,隐隐的意识里只剩下了刘备。他们度过的十六年,此时异常接近而清晰——
刘备半生潦倒英雄无路,却偏偏在簪缨草泽中选择了他一人。
刘备深谙帝王大道,却从不对他用御臣之术。
刘备始终能让他在他面前能哭得纵情恣肆,走到朝堂上却仍旧是无可撼动的丞相,他给了最大的权力,甚至刘家一半的天下。
刘备曾经握着他的手,温柔而郑重:孔明啊,谷则异室,死则同穴。谓予不信,有如皦日。
有如皦日……
诸葛亮再也抑制不住,记忆就像断了的画片一样在他的脑海里飞速划过。他张嘴似乎要说什么,声音很轻很轻,却唤回了守在榻边的李福的思绪。
“福奉陛下诏,特来询问丞相,丞相百年以后何人可继?”
“蒋琬可继。”
“蒋琬以后?”
“费祎可继。”
“费祎以后?”
“三十年,只有三十年了。礼不可违,臣亮不与先帝同葬。”
此时此刻,他终于明白了刘备的深情。所谓同穴,只是因为他们如同一人,将同一个理想化为同一种信仰,以理想为连系,以信仰为永生。
先帝,陛下,王上,将军……
主公。
那天五丈原的雪越下越大。苍天素色,河水粼粼,高山白头,古道无人。
后来有人说:纵不能共,肩上的江山和长安的梦想从未因为另一个人的离开而放下,一如那天天地间的皑皑雪色,这悲剧便愈加荡气回肠。


【四】
后来,李福回到了成都,看着哭倒在龙床上的皇帝,站在一旁保持了他生平唯一一次的缄默不语。
刘禅不笨,他知道相父的答案。
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说出这句话:“依相父所言葬定军山,任何人,不准探视。”
从那刻起,年轻的皇帝就失了魂。好像有不知趣的僧人在耳边撞钟,晨钟之音如破穹而出的熹微一般,将他以往的所有的镇定全都震散了去,他一日更胜一日地厌恶自己,一日更胜一日地在放纵里忘却了长安。
他思念相父,也思念父亲,却再也没有为国、为家流过一滴眼泪。
再也没有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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